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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狂金】《那位元帅的故事》

《那位元帅的故事》

预警:

本文cp为狂裂猩:金爪神。角色来自《武战道》(吃我安利)

清水慢热。

一万多字情慢慢看,要点在后半部分。

原创角色。

第一人称。

角色死亡有。

捏造剧情有。

背景为机车族统治下的和平时期。

☆这是架空世界,不要代入任何现实事件。
但是代入是容易的。【】

可能有没捉出来的虫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我是一只甲兽,刚刚踏入社会,在大学里是学护理的,目前还没有任何工作经验。

我有一身罕见的金色涂装,与身边的甲兽不同。他们大多是明度较低的棕色,黑色,灰色,以及橄榄绿之流。像我这种亮亮堂堂,光明正大的颜色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猛兽族机体上。

但我下流水线的那天,喷漆装置出了些毛病,把我从预定的灰色直接喷成了金色。

家里人投诉过,却一直没有回应,猛兽族办事一贯很困难。而且换全身涂装的费用昂贵,我们负担不起。

便如此将就了近两百年。

虽然,金色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颜色,但我其实并不喜欢它。它太扎眼了,使幼生体时期的我每每成为众人取乐的对象,间接地导致我现在较为寡言内向的性格。

毕业后,我在一家家政公司上班,很幸运地被分到高新区的分公司工作。这是很多老员工求之不得的机会。

同样幸运的是,我到达的第二天就有了生意。

我的雇主,名叫狂裂猩。这名字听着很威风,有几世纪前的味道。

公司给我的资料少得可怜,除了他的名字之外,我只获悉他之前从未在我们公司购买任何服务。

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令我有些在意——他是点名要雇我这个新手的。

但我目前还想不出这一举动背后蕴藏着的恶意,更何况他开出的条件十分优厚,包吃包住,薪资比标准公资高出一大截,我仅考虑了几分钟,就欣然接受了。

虽然说是高新区,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楼密一点高一点,路宽一点,绿化面积大一点而已。

没什么好处。

这儿生活节奏比我想象的还要快,机车族也比我想象的要多。于是我在到达的第一天,就开始想念我的故乡,尽管那里只有遍地风沙和一望无际的红色土壤,以及跑来跑去的甲兽。

按照发过来的地址,我找到了狂裂猩的家。小区的维护不算及时,有些墙体已经被侵蚀得很历害了,楼道的扶手上满是灰尘。

那扇贴满小广告的门后,就是狂裂猩的家。

我敲了好一会,门才慢慢地打开。

看见我时,狂裂猩明显愣了一下。可能,他也是因为很少见到我这种涂装的甲兽吧。我露出职业微笑,伸出手打了个招呼,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地迎我进屋,客套了几句,就带着我一间一间地熟悉房间。

我趁此机会大体观察了他。

他生得高大,就算已经被衰老压弯了腰,就算因为经过数次更新换代,现代机兽的体型普便都大了一圈,他还是比我高很多。

他面相方正,配上刚毅的五官和仍然槐梧的紫色装甲, 流露出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威严。他说话的语气中,也有一种经历了大风大浪后才会产生的威严。

他也许是几百年前的一个人物吧。

但他实在是太老了,不中用了,可能有七百岁?八百岁?或许更大。和他这么老的机兽,我二百多年来只见过一两个。

时间在他机体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创痕。应该是因为曾过度负重,他的关节多有变形,传动装置常常卡住 ,走动时会发出咔咔的声响。换气系换运转不畅,让他的每次呼吸都像是粗重的叹息。光学镜也不复当年的明亮,透过老花镜也难以看清东西,年轻时的锋芒在那里面已经完全熄灭了。

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。

对我们来说,可供替换的零部件比比皆是。但对他们不一样,和他同一个型号的机兽几乎已经是活着的传说了,没有哪个厂子的零件可以与他们配套,更何况,他是一个猛兽族。

从现在的状况来看,我估计狂裂猩活不了多久了。

狂裂猩的房子不算很大,可如果一个人住,也显得太空了一点。摆放的家具不是很多,基本都是上个世纪 的产物,磨损严重。刚踏进门时,我有一种回到童年的错觉。

柜子啊,门框啊,沙发下面……积了厚厚一层灰,分明是缺乏人气的表现。不过考虑到主人行动不便,这也情有可缘。

把一切条件谈妥之后,我以最快的速度搬了进来,用整整两天的时间,把这个家打扫了一遍。

我的第一份工作给我留下了愉快的回忆。狂裂猩对我很关照,他人不错,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。我刚刚入行,免技术生疏,忙中出乱。但他并不在意,更多的时候是给我鼓励和指导。出门购物的时候,也会顺便给我卖一些能量块,或者其他我喜欢的小玩意。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。

他很友好,不太像我做学生时听到的,雇主对待家政人员的态度,甚至可以说是,太过友好和关切了。

而且不知道为什么,狂裂猩很关注我的气质。

他经常对我说:“走路的时候要挺胸抬头,别老是盯着脚尖,你要自信一点。你看我怎么走的。”

说着, 他真的做出样子走了起来,那是很威风的走姿。他的背一直起来就显得高了好多,但没走几分钟就累得不得不停下来。

我怕他闪了腰。

狂裂猩还对我说:“笑的时候大方一点,别和个小姑娘似的。没错,再笑开点,再笑开点……”

于是在他的指导下,我脸上的表情越做越夸张,以至于最后我感觉我像是再哭。

狂裂猩一直想让我活得大气一些,我也做了努力。但直到最后,我也没有变成他想象中的样子。

我问过他,为什么偏偏要雇用我这样一个完全的新手。他说那是他随便选的,因为我的涂装比较扎眼。

是吗?

与其说这是他的房子,而我是他请来的家政,我倒觉得我才这房子的主人。

狂裂猩太安静了,在家中毫无存在感。我做事的时候他要么在一边安静地阅读,要么缩在沙发里发呆,我成了这里唯一有生气的存在。

也许机兽老了都会变成这样吧。

家里干净是干净了,但还是很冷清。我向他提了些建议,来让这里看上去令人快活一点,但都被他拒绝了。他嫌太闹。

唯独种花这一项安静的活动,他同意了。

狂裂猩想了想说:“种些百日菊吧。”

这着完让我高兴了一阵子,因为总算阻止了这里成为一个阴冷的,用来等死的墓穴。

我们买来种子,把它们种在几个底部钻了孔的箱子里,摆在窗台上,几个月后它们就会开出金色的花来。

狂裂猩也对此很满意,伺候种子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任务之一。

我被给予了很大的自由,被允许去家里任何一个地方,动任何东西,除了他卧室里的一个柜子。

我来的第二天,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打开了它。狂裂猩听见了轴承转动声音,连拐杖都没拿,就一下子小跑过来,把柜子关上了,神色有些慌张,我之后就没见他移动那么快过。

第二天我发现柜子被锁上了,我之前只瞥见那里有一个不小的箱子。里面是什么东西?我很好奇。

狂裂猩的生活十分规律,每天所做的无外乎读书,浏览新闻,散步顺便购买日用品,然后就没有别的了。

因为电视上一般没有他爱看的节日,外面也几乎找不到可以交谈的同龄人。

出门采购的时候,他经常会叫上我,来可以让我帮着拎东西,谈谈话什么的,二来发生意外也可以有个照应。

他可能很久以前做过什么大事吧。我看到有几个很老的机兽在他经过时向他致敬。

狂裂猩的背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在新城区里一切事物的节奏都快得吓人。而只有他在人潮中缓慢移动,四周是拨地而起的高楼,衬得他宛如一只甲虫,孤独而渺小,仿佛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荷。他与旁人格格不入,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。

狂裂猩笑起来时,光镜会被挤得只剩一条缝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不少,也年轻了不少,就像一个快话的小老头。但我觉得他的笑容不甚明朗,里面包含着很浓重的心事。

而且他经常盯着我看,叫人怪莫名其妙的。那天我正在收拾茶几,狂裂猩在沙发上看书,我偶然地回了一下头,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放下了手中的屏幕,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。

阳光斜射进来,他的上半张面甲隐在阴影里,看不清表情。我被盯得有些发毛。

我轻轻地咳了一声,他一震,然后马上低下头,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,又去看新闻了。

我不只一次看见他那种眼神。一开始还有些担心,但他只是看着我,并没有做别的什么,我想我得学着习惯。

无所事事的时候,狂裂猩会找个舒服的姿势发呆,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,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有好几次,我看见他的光镜里有一层薄薄的雾气。

狂裂猩的气质在我看来是表面闲适而内芯孤独悲伤。至于是因为什么而孤独悲伤,我问过,但被敷衍过去。

老人往往会因约大限临近而多愁善感,但我却觉得,他背后一定还有某种比死亡更深刻的原因。  

我知道他经历过那一连串旷日持久的战争,也许它们在他芯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创伤。如果真是因为这种原因,我想我无法安慰他。我是在和平时期出厂的,那段宏大的历史,我烧掉处理器也构建不出来。

我没有再问。

狂裂猩机体状况的恶化,好像是瞬间发生的。虽然有了预感,但我还是惊讶于它的发生如此之快。

我正在厨房里调制能量液,突然听到客厅里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,赶过去一看,狂裂猩已经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了。

医生对我摇摇头,说他没救了。狂裂猩此前似乎受过很重的伤,又没有好好地调理医治,留下了不少隐疾。现在它们一朝爆发出来。 他的机型又太过老旧,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与他相配的可替换零件,所以现在谁都救不了他。

如果我们还有红玛瑙就好了,医生叹着气说。

圣骑森林近百年前就被开发成了一个旅游景点,在红玛瑙被采挖殆尽之后。

仅制的一小批红玛瑙以令人咋舌的天价在黑市里流转,最后大多用在了富豪与政要身上,怎么也轮不到我们,

狂裂猩依旧昏迷不醒,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满各色的管子。显示屏上的曲线有节奏地波动,他的胸膛缓慢地起伏,呼吸平稳而又微弱。

我念着他的好,此时芯里很不是滋味,便一直陪在他的床边,更何况他没有别的亲人。

他昏迷了五天,第三天上午,他短暂地恢复了意识。

当时我正准备起身拉上窗帘,以抵挡正午临近时的娇阳。就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刻,狂裂猩突然醒了。

狂裂猩猛地抓住我的手腕,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注视着我。

“金爪神,是你吗?”他突然问。

他的声音颤抖,换气急促。他手上的力气太大了,完全不像一个病中的老者。

我被握得生疼,也被吓了一跳,想都没想就回答:“我不是,您认错人了。”

狂裂猩的表情一下垮了,“哦,这样啊......”他失望地松开了手,躺回床上,又昏了过去。

金爪神是谁?这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,但我记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的了。我看着被捏出指印的前臂装甲,努力回忆着。

第五天,他完全清醒过来,然后就吵着要回家,拦都拦不住。

我再三考虑,还是把诊断结果如实地告诉了他。

狂裂猩比我想象得要平静,他先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,然后看起来有些烦躁地抓耳挠腮,过了一会后,他苦笑了几声,“没办法。”

医生建议他留在医院里,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。

狂裂猩不屑地嗤笑一声:“你们是想让我浑身插满管子,毫无意识地躺在这儿?那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!”

停顿了一会,他又说:“我想我还有清醒地怀念一个人的权利。”说着,他的眼神移向了别处。

于是,在医生不咸不淡的几声劝告中,我们提前出院了。狂裂猩一开始想要自己走,试了几下后不得不极不情愿地坐在轮椅上。我费了很大劲才把他般上楼,送回家里.

医生要他卧床静养,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了。

我依然记得他在昏迷的间隙所提到的那个名字。修好手臂装甲后,我旁敲侧击地询间了它背后的含义。令我没想到的是,听到我问出的话后,狂裂猩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了,手里的数据班也掉在被子上,言语举止间流露出谎言被折穿的尴尬与不安。

他有些结巴地回答:“那只是我很久前的一个朋友罢了。”

我不信,我想接着问下去,直到问出结果。但他打断我:“你不要再问了。”

在之后的两天中,我明显地看出,他在纠结于什么事情。狂裂猩心神不宁,看着我时,眼神闪烁,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。

第三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了。

狂裂猩让我把他从床上扶起来。

他说:“来,把我的箱子搬来。”一把钥匙坠在他指尖晃动。柜子终于被我亲自打开了,可是我却没看到普遍意义上的贵重物品,那里只有一个很大的铁皮箱子,上面锈迹斑斑,有过多次修补的痕迹,显然已经历经了很长的年月。

箱子很沉,抱起来时听得见里面有东西摩擦相撞。我按他的指示,把箱子放在床边一伸手就够的到的地方。狂裂猩示意我搬把椅子,坐过去, 坐在床边。

狂裂猩看着我,犹豫了几秒,长长地换了几口气后,他打开了箱子。

箱子里是七八块老旧的数据板,早已经过时了,我只在古董拍卖的广告上见过它们的同款。这是几个世纪前,也就是战争年代产品,早已无法输入资料。幸运的是,充电插口还能使用,上面的数据也还能阅读。

因为使用了大多次,它的边缘已经磨损严重。

狂裂猩拿起最上面的一块数据板,“我给你讲些故事吧。”他说。

我还没有回答,他就已经自顾自开始讲述。

我猜对了事实的一部分,狂裂猩几百年前的确是个人物。

不过,他比我想象的还要风光。

他曾是个战王,曾割据一方,曾座拥一座城池,曾统领一支无坚不摧的部队。而现在他的部队正躺在这小小的铁皮箱子里。

我有些茫然,对他所说的历史——风光的也好,不风光的也罢——我并没有什么印象。我甚至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。难道是我没有好好上历史课的原因?

我本以为,他要给我展示的,是他从前的功绩,但数据板上播放出来的反倒更像是一些随手录制的日常视顿。

因为年份久远,绝大多数视频有些模糊了。由于设备原因,卡顿很严重,也几乎听不见画中人物在说些什么。

每个视频都不长,内容也零零碎碎的。

狂裂猩惋惜地自言自语:“当初我为什么要那么急着删内存呢?”

他指着画面中的一个甲兽说:“我刚入伍时,他是我们的班长,你别看他长得凶,其实每次 寄来什么好东西都会分我们一份,有几次还帮我们背了锅。”

“这个,他总要迷路,有次半途找不见人了,最后反而比我们先到了目的地。”

“这人特爱说闲话,被焊在城门上好几次了,也改不了他的毛病。”

“这个好小子,嫌我不提拨它,竟然投到另一边去了,唉。不过你看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人模狗样的。”

“我的通信兵是个跳舞的好手,每次有什么活动就属他最出风头,结果有一次抢高地,他被弹片削去半条右腿.......”

他提到很多欢乐的记忆。

猛兽族的部队,以前是这样的吗?我不禁想起我看过的电视剧......

狂裂猩说着,有时会不自觉地停下来,脸上出现梦幻般的神色,仿佛回到了从前。

他是那么投入,他大笑,叹息,怒骂,时而欢喜时而悲伤,我不忍打断他。尽管我芯有成堆的疑问。

我想他一定很少和人说这些内容,或是根本就没过有过。因为他平时话不多,而讲到这些东西时的劲头,完全像是在失语好几百年后,突然重新获得了说话的能力。

箱子渐渐空了,时间也早已过了午夜。狂裂猩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,回忆像高纯

一样让他不断讲述下去,我从未见他如此兴奋过,讲到激动处,他开始手舞足蹈,结果弄得自己一阵咳嗽。

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了, 但他好像决意要一口气讲完他的故事,也许是感到时日无多又不想把这些故事孤零零地带进坟墓吧。

就剩下最后一块数据板了。狂裂猩的手在它上方的空气里抓挠了一下,才把它拿了出来。

狂裂猩把数据板拿在手里,看了看它,又看了看我好像在芯里挣扎着一般,好像不忍心启动它一样。

然后他按下了开关。

图家显现时我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一声,几乎要以为那就是我了。

我们都有着罕见的金色涂装,,以及紫色光镜。唯一不同的,只有头雕和神态。

我好奇心大发,凑上前去仔细观看。

这块数据板大概是专门用来记录和金色甲兽有关的事的,狂烈猩的声音在背景里更加频繁地出现。

金色的甲兽说:“你再这么莽,我下次就不救你了。”

狂裂猩说:“你都说了那么多次了,还不是每次都来帮我。”他的声音听着还很年轻,他嬉皮笑脸的。

狂裂猩搂着金色甲兽的肩膀说:“别老板着个脸啊,咱们打赢了,笑一笑,你快笑一笑。”后者把肩上的手拍开,嘴角却分明浮现出笑意。

视线摇晃,镜头破碎,看不清图象,他们好像受伤了。金色甲兽虚弱地说:“把我丢在这,你一个人快逃吧。

狂裂猩说:“咱俩死也要死在一起  ”

狂裂猩说:如果有一天我当上城主了,我一定让你当我的副手。”

金色的甲兽不屑地说:“你先熬过这次罚站再说吧。”

狂裂猩说:“咱下辈子还要做兄弟啊......”

……

我看得入神,没有注意到狂裂猩早已经默不作声。视频全部播放完毕,他却没有下一步动作,只是定定地看着屏幕,过了好久,才重新开口。

他说,金色的甲兽是他的得力干将,也是他最好的兄弟,他叫金爪神。

狂裂猩从世界依始讲起,讲他们如何在训练场初次相遇。那天下午正是新兵报道,天气非常晴朗。

讲他们如何成为一对搭档,一点点被提拨起来,还讲到金爪神无数次给予他的援手和支持。

一直讲到狂裂猩真的成为了一个城主,而金爪神也真的成为了他的副官。

然后,狂裂猩突然停下了,像被梗住似地,他轻轻地说:"可是因为我的轻敌,我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……”

狂裂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。

他告诉我,金爪神死后,他无时无刻不活在自责与悔恨之中。他想再见他一面,他想再跟他说一句话,哪怕只是一句道歉。

他说那天散步时他在家政公司门前看见我,还以为是他回来了......

狂裂猩的身形好像越缩越小,悲伤把他压垮了。以至于最后无法继续叙述。

他在哭。

我看着他,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不知所措,不知道该如何安慰。但我分明从他压抑着的哭声中听见狂风吹过古战场时的呼啸。

“够了,已经很晚了,睡吧。”我把手放在他肩甲上说。

狂裂猩睡下了,讲了那么多,他实在大过疲惫。

我把数据班摞起来,打算放回箱子里,却发现空空的箱子底部,卧着一块金色的令牌,被反复摩挲,边缘已经光滑得发亮。

我无法安心睡去,在充电床上展转到凌晨,脑内回荡着狂裂猩所说的话。于是我走出了门,想要散心。

凌晨四点大街,连路灯都显得昏暗,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书店还如孤岛一般亮着。我找到一本历史读物,检索到狂裂猩的时代。

第一遍找时我没有发现他的名字,又找了一遍,我才在小字部分找到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录,大体是说因为他的侵扰,机车族损失惨重。然后就没有别的记载了。

我满心疑惑这与他讲述的有很些出入,太片面了。但时间到了,狂裂猩应该就要醒了,我得回去了。

他已经醒了,看到我,没提昨晚的事,神色却有些不自然。

我跟他请了几天假,说家里有事。其实我是去找了他提到过的几个甲兽,我想知道,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我们从小就被告知,猛兽族嗜血,残暴,我们是有罪的一组,能有今天的待遇,全靠机车族宽宏大量。

但是,真相呢?谁说的是真话。

从年少轻狂到满目苍凉,这几百年间,究竟发生了什么?

有一些老兵还话着,其中一位就住在邻镇。

当我进入他破败的住所时,老兵正躺在床上,他的孩子在一旁待候。

他病得很重,但无钱医治,只能等待奇迹。我告诉他我的来由,他一下来了精神。

关于之后的事,是这样的,机车族与猛兽族战了和和了战,反反复复,直到有一天,再次出现了一个足以威胁到所有机兽的隐患,两个种族在那时结盟了。

那是一场恶战,机车族猛兽族都损失惨重。这场结盟持续了好久,甚至排除了那个隐患后,双方也没有再排起战争,而是组建了现在这个国家。

原本它是由机车族与猛兽族共同统治的,但是由于政见不合,爆发了一场清冼运动.

猛兽族在先前的战争中损伤较多,落在了下风,很快,便被说成是战犯。

狂裂猩当时已经退休了,征战让他落下很多沉疴,已难以胜任那些繁重的事务,但还是被抓了出来,从此身陷囹圄。

事实上,第一批在战争中爬上顶峰的机兽,当时已经被架空得很严重了。

世界变了。

我又问他,关于将军的事,他长长地叹了气,眼里泛起水光......

老兵跟我说,金爪神死后,狂裂猩难过得快要发疯。将军留下的令牌,他一直收藏着。他当时所居住的房间,在狂野之城被段

毁之前,一直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那里。

后来我又辗转找到了另外几个健在的老兵,猛兽族的还有机车族的,他们的说法出奇地一致。

但是没人会听他们的声音。

这些史实我从未接过,它们被从现代机兽们的生活中抹去了。

很难想象狂裂猩当时的芯情,在这片他曾守护过的土地上, 被他所守护过的人民指控为战犯的时候。

他和千千万万的猛兽族一起,被丢弃在历史的尘埃里,被千人残踏人唾骂。当时所有猛曾族的地位都卑微如草芥。

在当他垂暮之时,一个全新的,由机车族组成的zheng府为他平反了。但时间早已过去了一百多年,他也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气。他的同龄人,不是死了,就是在垂死的边缘,他们不属于这个时代了。

站在久违的自由的阳光下,狂裂猩满心愤怒与茫然。他的芯还是热的,但里面只剩下了闪着红光的灰烬,再也然不起火焰。他向前看,前面空无一物。他向后看,身后站着黑压压的故人。

是的,他们被平反了,有一些还追加了沉甸甸的头衔。但一个多世纪的歧视哪里是那么容易动摇的?

狂裂猩拒决了大部分的补偿和资助,只留下了足够生活的一小部分,还有芯中的沧桑,以及身上大大小小,在狱中留下的,最后使他丢掉性命的伤病。

按他的性格,所谓的补偿,应该看起来更像是侮辱。

狂裂猩曾是一位威震回方的战王,他重情义,心胸阔,眼光远,脊背直,感情深厚。金爪神如同影子般追随着狂裂猩,他一生征伐无数,战功赫赫,愿为他的主上肝脑涂地,最后,也是为了救狂裂猩,他死在矿盐山谷里。

他们有自己的贡献,狂裂猩拼了命地想让他的下属,他的追随者,他的臣民过上更好的生活。他们做了很多大有好处的事,他们是功臣,而现在他们都被埋没了,所有的荣誉,辉煌,都被抹去了。

我对他们的手段没兴趣,我不参合那种事,但我知道,他们不应该被这样对待。

但历史总是由胜者书写的,甚至,篡改的。

我一直以为我们现在的地位是罪有应得,可我现在觉得,我们的的种族之所以罪大恶极,也可能只是因为有人觉得它罪大恶极罢了。

看上去干净的,就一定是洁白无瑕的吗?所谓黑色的,难倒也就一定是丑陋不堪?

我现在方能略略读懂他声音里的无奈和眼底的沧凉了。我方才知晓了,为什么那天他的背影显得那么悲伤,拖下的阴影又显得那么黑暗。

当天晚上 ,我做了一个梦。在梦中,我回到数百年前的古战场,身边是飞溅的石块和流矢。我看见一个金色的身影向我冲来。

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,他却直接穿过我的身体,手里的光剑利落地把我身后的一个机兽砍成两半。

我看看他一骑当千,杀出一条血路。紧随其后的,是铁流般的甲兽大军,他金色的装甲,在夜色中,仿佛闪闪发亮。

我醒来时身上挂着一层薄薄冷凝液,能源舱搏动得快要爆炸。

这个梦太过真实与鲜活,甚至让我怀疑,它到底是白日所见所闻的重组回放,还是残留在我脑模块中的真实存在过的记忆。

狂烈猩一直想念他的将军,他说过,就算是下辈子,也一定要找到他。

而我恰好被命运送到了他的身边,这真是非常奇妙的巧合。

这之后的一天早晨,狂裂猩躺着躺着突然坐起来,向我郑重地道歉, 为了他曾经对我的隐瞒,以及曾希望在我身上找到另一个机兽的影子。

他说,如果我生气的话,就离开吧,工资照整一个月的给我。

不。

我不会生气,我也不想离开。

您的感情是没有错的,先生。

没有谁能剥夺您怀念一个人的权力。

我继续在狂裂猩家里工作。医生说,他不能再碰高纯了, 至少这一个月内不要碰。狂裂猩为此叫苦不迭。

我把高纯都收在了厨柜里,但每次打开拿别的东西时,都会发现装高纯的瓶子空了一些。

被我抓到现行的时候,狂裂猩挠挠头头,像个打碎花瓶的幼生体。这是我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思。我当着他的面,把所有的高纯锁进一个箱子里,又把钥匙锁进另一个箱子里。我听见狂裂猩小声嘀咕:“他俩咋都管得那么严?”

无事可做的他只好去伺侯窗台上的花花草草,前段时间种下去的百日菊,现在已经长得老高了。他那么庞大的身躯站在一堆纤细的花花草草中,显得有些不协调。

三个星期后,他恢复到基本可以自己行走的承度。

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,他对我说:“带我出去走走吧。”我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出过门了。

按他说的,我带他去了古战场的遗迹。他平时是从来不去这种地方的。

古战场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,保存得稍微好一点的几处,已经成为旅游景点。

几个导游在吆喝着招揽游客,一个声音大声地叫卖能量饮品,一群幼生体在废墟上爬来爬去,好不热闹。

狂裂猩在人群中摇了摇头,长长地叹了口气, 用拐杖指了指某个方向。“走,我们去那边看看。”

我扶他走过去。那里立着一座石牌,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了记录与赞颂的话语。

狂裂猩凑近它们,用手抬起老花镜。从上到下看下来,然后他说:“切!你听他们胡说,我跟你讲......”

一个遗迹旁,建起了博物馆。在安静的展厅中,文物们更加安静地躺在展柜昏暗的灯光下。它们旁边的小字,记录的,也是历史。但它们也没有提到元帅和他的部队。

于是狂裂猩又说:“切!你听他们胡说!我跟你讲......”

我指着一个个展牌,问他:“是在这里吗?”“对方有多少兵力。”这一场仗持续了多久?”“补给充足吗?”狂裂猩努力回忆着。

我指着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,问:“这是您的部队?”狂裂猩凑过去仔细盯看看了好久,然后他用手按着眼眶,退回来说他头晕。我看了一眼他身上挂着的监测设备,他的油压又上去了

这些曾经战火纷飞的地方,已经全然换上了一幅和平的景象。但狂裂猩看它们的眼神,总是雾蒙蒙的,他光镜里的情绪,如同博物馆长廊尽头的黑暗一样深不可测,令人捉摸不透。

我知道,虽然是故地重游,但这里不会再有他的部队他的兵,不会再有一群甲兽在星光下,火堆旁,闹哄哄地唱着军歌。也不会再有一个插科打诨的新兵蛋子,也不会再有一位忠心耿耿的副官.

我们又一起去了很多地方。一开始扶着他,后来用轮椅推着他,直到他衰弱得无力行动。每到一个地方,他都要给我讲讲那里发生的故事,直到他衰弱得无力叙述。

他起初非常反感这种只能躺在床上受人照顾的状态。但很快,他连这种感觉也消失了。

狂裂猩的脑模块出了问题。渐渐地,他开始忘记岁月,也开始忘记命运。他的记忆渺远又飘忽。他频频重溯那些回不来的时间,回到那些不复存在的地方。

他对我说:“你是哪个班的,我信么没见过你?”

他说:“都警醒着点,事成之后我请你们的客。”

他说“这次又损失了多少兵力?”

他说:“不是谁去去就回吗?怎么还没来报到?”

他说:”我要回去,我要救我的兄弟。”

他说:“我对不起他.....。”
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:“是的,他们都很好,他们一会就回来了。”

但他再也没有认错过我,看得出,他在努力分辨眼前的机兽和记忆中的那个形象。

清醒的时间里,他的话越来越少了,不过偶尔和我说话,就会尽量找一些欢乐的话题 。但更多地,是看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出神,安静得近乎悲哀。

我知道他正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清明,正与步步紧逼的时光拨河。

我想为他做点什么,但他的伤口太深了,我不敢去触碰,也无法为他治疗。他的痛苦也太沉重了,我无法帮他排解。

我只能看着他,把自己裹在用悔恨与思念结成的茧里。我只能看着他 ,在往昔的记忆里梦入膏肓。

他想要的,我给不了他,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给不了他。他想去的地方,无法活着去到。

唯有死亡,才能令他展翅飞翔.

狂裂猩走的那天,窗台上的百日菊开得正盛,映出一片金黄。他倚在床头,背后是窗外蓝蓝的天空。

他机体循环的节凑慢了下去,换气也细不可闻。我知道,是分别的时候了。

令牌被他握在手里,而我握住他空着的一只手,坐在床边,陪他走最后一段路。

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,但眼下竟一句也说不出口,仿佛有东西堵在我的胸口。

我们死后不会留下尸体,所以我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。但我清楚地感觉到,能证明他存在的一切信号都越来越微弱,好像一根一扯就断的丝线,却仍固执地想要从我手中抽离。

突然,他的手动了一下,我急忙抬头,和他的视线相撞。

“小金......是你来了吗?”  狂裂猩问,他

的眼里的薄雾一扫而光,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久别重逢的欣喜。

我愣了几秒。

“是的,元帅,我在这里。”我轻声说。

泪,再也忍不住了。清冼液爬满面甲,滴在他的手上,我把头深深地埋下,不愿让他看见我狼狈的哭相。如果换成是那位将军,此时此刻一定会更加坚强吧。

一只手伸了过来,拭去我面甲上的清洗液。

“不要哭......”他撑起身体,语气无比温柔。

狂裂猩慢慢落回床上,脸上满是笑意。他当时的神情,就像是走夜路突然看见前方的灯火,又像孤身一人远在他乡时,有人叫了他的名字。他的光镜如此清明,里面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细小光芒,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醒来。

狂裂猩笑着走了。他的身躯化为无数淡蓝色的能量粒子,穿出窗户,飘向飞的最高的飞鸟也无法企及的高远天空。

他最后看到了什么?是什么样的情景,能让一位历尽沧桑的战王,露出如此释然的神情?

我看向床上余温尚存的金色令牌,陷入沉思。

我为他举行了一场小小的追悼会。到场的人比预计的要多很多。大部分是猛兽族的机兽,他们也已经是老得无法更换配件的型号了。

在一堆黑压压的甲兽中,有个橙色的身影鹤立鸡群,我认出了他。

“说好要和我斗一辈子,到了头来自己却先走了。”他喃喃道,用手里的拐杖敲击着地面,他的装甲上张满了小小的锈斑。

狂裂猩在遗嘱中说,他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归我了。处理完后事,我直奔他提到过的矿盐山谷而去

山谷伫立在红色的荒漠中,远离一切人烟 ,还大体保持着几百午前的原貌,只是因为气候变化,长出了一些顽强的植被。

站在矿盐山谷狭窄的入口,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石头堆成的衣冠冢。它已被风雨侵蚀但不成样子,石块的棱角被打磨得圆润,但仍能看出修缮的痕迹。

高高低低的野草从风化出的土中探出头来, 不知名的野花摇曳出黄的白的花朵,蜂类和 蝴蝶在四周飞舞。平静湛蓝的天空下,一切杀伐的痕迹都被抹去了。

我在一旁挖了一个坑,把令牌和数据板埋了下去,在上方立起了一座新坟,我相信,如果狂裂猩知道了,会同意的。

两天前有人找到我,说想要买下它们。我没有答应。

我又把老的那座稍做了一番修缮,对它们拜了一拜,便转离开了这里。

在走出山谷的一瞬间,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
一只鸽子盘旋着自天而下,落在两座坟之间的草地上。它一步一啄拣食散落的种子,它的羽毛,被阳光映成圣洁的白色。

注意到我的目光,它抬起头来, 用温柔的红色眼睛注视着我。

干热的风,绵长而有力地吹起了。站在岩石紫色的阴影下,我只感到光镜湿润,鼻腔酸楚。

他们的灵魂相遇了吗?

在经历了无数痛苦,思念,折磨之后,元帅等到他一直心心念着的将军了吗?

愿他们灵魂的去处是一片繁花似锦的坦途。

而我也明白过来,在那一刹那,狂裂猩看到的是什么了。

那是寸不不移的守望,是半辈子的纪念,是临终之时也触碰得到的执念。

他太累了,需要休息了,他迫切地需要找个老熟人,坐下来,好好地叙叙旧。

于是,在一切终结的时刻,数百年的斗转星移,天翻地覆,物是人非,终于又回到了在训练场初遇的那个晴朗的下午。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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